海，是孕育一切生命的摇篮，这句话即使换了一个世界亦是如此。或许地球上的海曾几何时并不一直是我们印象中的蔚蓝色，而是菌毯覆盖形成的深紫色，或欣欣向荣的藻类呈现的蓝绿色，但无论什么颜色的海都是光怪陆离欣欣向荣的海洋世界的某一个片刻的留念。
此时这一望无际的隐隐发着幽绿色荧光的病态黄绿色海水也是如此。这样一片看起来经历过严重污染而变得病怏怏的海水中并非一片死寂，反而有无数畸形变态的生物在黑暗中蠕动着他们病态的身躯，贪婪地吞食着海水中取之不尽的炼金残渣，亦或是其他更小的变异生物。
这些缀化的无用器官或溃烂的肿瘤可能会为它们的主人带来无尽的痛苦，但当视野放得足够宽广，就能发现生命并不会挑三拣四，而是会将这种不利化为演化的助剂。在这种变异高频率产生的环境下，这里的生命在过去的短短700多年中就已经从几乎全灭的灾难中恢复了过来，几乎所有的生物都舍弃了自己原有的生存方式，一切都只是为了将自己的血脉传递下去而已，却在无意中又构成了一个个相对稳定的生物群落。
许多长相怪异的棘皮动物在这里登上了陆地，而这在地球上从来没有发生过。它们辐射对称的身体上拥有五条灵巧的带有数以万计更小触手的触肢，另外五条粗壮的触肢则支撑在地上缓缓蠕行。他们像是地球上的海星，却又更加巨大和怪异，半人高的身体上遍布眼状的发光器官，时不时一明一灭闪着各色灯光仿佛在互相交流。
它们在这片被酸性的海水腐蚀得只剩下混杂着硫磺的褐色石英沙海滩上，用它们的数十条触肢缓慢地爬行，成群结队地搜索潮间带中深埋沙下的食物。要想挖出埋在深处硬沙土中的贝类它们的触肢是远远不够坚韧的，但它们并不是没有办法。随处可见的废弃炼金黄铜被他们弯折成简易的铲子使用，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高大强壮的个体装备着看起来像是长矛和盾牌的工具，警惕地防备着黄绿色海洋中的威胁。
“上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它们，不，他们还没有自己的神话，没有丰富的感情，也没有社会岗位和阶层的区分。”
不远处默默旁观着这一切的少女似乎被吓了一跳，回头看了看来人，翻了翻白眼说道：“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这么吓人？几十年见不到几个活人，突然有人在你背后说话会被吓死的！”
“嘿嘿，我下次一定注意，下次一定！”长得比少女还要精致的少年一开口却是低沉的嗓音。他挠了挠自己浅黄色的头发，似乎有点不太好意思。
“到时候了？”水蓝色头发的少女再次转过头去，看着收获颇丰的他们聚集在一起吐出胃袋来将挖到的贝类包裹消化。
“差不多了，等我们接到克罗丽丝，遗迹区就差不多进入平静期了。”少年说道。
“要没有你这个信使，我们得难上太多了。”
“每次你都要感叹这么一句，我说了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抢到什么席位就干什么事，少了谁这花也送不进去。”少年无所谓地耸耸肩说道。
“那就起程吧，边走边聊，我先要把这个孩子的身体还回去。”少女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随后迈开了脚步向不远的盐滩中星星点点摇摇欲坠的火光处走去。
“这次的我觉得还真挺好看，等回来又要换一个新的，真是可惜了。”少年盯着少女说道。
“其实你就喜欢小女孩对吧，真是变态。”少女不满地咕哝道。
“换个话题，换个话题，这群海星发展出智慧也就两百年不到吧？而且五十年间就进步了这么多，是不是太快了点？”
“有吗，一直在旁边看着感觉还挺慢的。”少女耸耸肩说道，“他们和湿地精灵的村子接触后，在我的撮合下全是形成友好关系了。而且好像我也成了他们现在唯一信仰的神。”
“也很正常，不然这些水产除了信你还能信谁？诶，你要不要试试在他们的部落里也选个巫女？”
“你再说什么屁屁话啊？”少女闻言急得直摇头。
“难道你不想试试这种身体是什么感觉吗？”
“别了吧，太恐怖了，我稍微想象一下就会难受！”少女捂着自己的肚子，一副要吐的姿态，“湿地精灵很符合我的审美，我已经很满足了，并不想尝试其他物种。”
“那可惜了……”
“一点都不可惜！”少女转头恶狠狠地瞪了少年一眼。
“说起来湿地精灵从一群普通的流放者变异成现在这样，也没有花多久。”
“是的，你想象得到我刚到这里的时候是什么人间惨剧吗？”少女回忆着说道，“现在的湿地精灵已经对泥色潮湿的皮肤，儿童一般的体型，减半的寿命，产卵式的繁殖方式，蝌蚪状的婴儿习以为常了。但我刚到这里的时候，虽然他们还在拼命地维护精灵血脉的纯洁，但妇女已经不能产下正常的婴儿了。”
“你能想象吗，无数畸形的婴儿被扔到酸海里被活活淹死，或者被酸液烧死，然后被不可名状的各类生物分食的场景？”少女摇了摇头。
“所以你还是走了宗教这条老路。”少年叹了口气说道。
“我没有选择，阿普。他们的文明水平已经退化到部落水平了，凭我一己之力根本不能把他们的生产力拉回来，更不用说推行新制度，新思想了。”少女无奈地说道，“革命失败了，而且是被内部的人出卖了。”
“我到现在都理解不了为什么你们转生者里有这么多都执着于这个目标。”阿普耸了耸肩，“对我来说我只是喜欢跟你们在一起所以才参加茶会的。”
“你几百年过去思想还这么单纯才是真的不容易。”少女说道，“你不理解，在多少个社会之中，这样的思想让多少人都摆脱压迫，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但是你们这次却失败了。”阿普说道。
“这又有什么关系，在无数的世界中，我们失败了无数次，但又无数次有人站起来。我最喜欢的还是陛下那个世界中某位伟人的一句话，‘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少女说道，“我们只是时机不成熟，被迫发动了革命而已，这就注定了我们的失败。但有了从他们手里夺下的这几个所谓的‘神位’，还有陛下献祭自己的灵魂将他们暂时禁锢于位面之外的壮举，我们下次不一定不能成功。”
“可是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玛丽娜。”阿普说道，“这个世界的时间并不会偏袒任何人，即使我们抢到了所谓的‘神位’也不例外。而他们却可以把自己的记忆直接灌进被洗脑的受害者灵魂里。”
“呵，这帮没有人性的狗东西，打不死的蟑螂！”玛丽娜咬牙切齿地说道，“现在有谁已经不行了吗？”
“茶会里没有神位的那些幸存者几乎都去世了，这你也知道，除了弗拉梅尔。不过他最近一直呆在他的大本营里没有出来，看门的巨龙连我也不让进去，估计他也快不行了吧。”
“抢到神位的人里，狄安娜已经把神位传给了下一任，其他人倒是应该还好。”
“狄安娜吗？！这么重要的事你现在才告诉我！”玛丽娜听了直接急了，“她怎么样，我们还能见她最一面吗？”
“放心放心，离她去世估计还有几十年。你也知道的，她那个时候本来年纪就不小了，先走一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们这次绕个路去她那里看看她就好了。”阿普安慰地说道。
“唉……不说这些伤心事了，要是茶会大厅还能使用，我们也不至于还要你这样跑腿。”
“没办法，你也知道，茶会大厅本身是陛下意识空间的一部分，随着陛下灵魂的毁灭一起破灭了，没有办法的事情。”
“要是皇子还在就好了……她的消息有吗？”玛丽娜问道。
“夺走她身体的那个狗东西的消息倒是有，不过就是一些无关紧要小事，你要听吗？”
“不用。谁在乎一个叛徒干了啥。”玛丽娜摇摇头说道，“到了，你在村外等我一下。”
阿普目视着一群貌似小女孩的家伙将玛丽娜团团围住，嬉笑打闹。他们将各色畸形的野花编织成的花环戴在玛丽娜的头上，兴奋地期待玛丽娜的感想，可却在玛丽娜说了什么后全都不舍地哀嚎了起来，纷纷上前拽住玛丽娜的全身各处眼巴巴地表达自己的挽留之情，惹得玛丽娜咯咯笑了起来，挨个摸了摸他们的脑袋。
这是数十次祭奠精灵帝国死去的无数生灵的献花之路之中平凡的一次。为了不能忘记，也为了继续前行，复苏的大地上他们的后继者们也会无数次地踏上这同一条路吧，阿普如是想到，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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